“本周是世界抗疫開始后最為混亂無序的一周。”3月15日晚,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發文表示。
這一周,意大利處于崩潰邊緣,開始封城;英國放話“群體免疫”,引發全世界熱議和來自本國的抗議;美國遭受了來自本國和國際各種質疑,宣布進入緊急狀態;中國被境外輸入困擾,張文宏稱上海專家團隊已做好“二次過草地”的準備……
面對這樣的混亂,3月15日,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預防獸醫系終身教授王秋紅和北卡羅來納大學教堂山分校醫學院教授蘇立山在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時分析了世界各國不同應對策略背后的邏輯。
《中國科學報》:《人類簡史》作者赫利拉3月15日發文,認為應該通過合作和信任戰勝病毒,而美國已經失去了全球領導者的角色。
對此,您如何評價?
王秋紅:
我非常同意他的觀點。
疾病是沒有國界的。由美國國際開發署資助、監測全球傳染病的PREDICT項目過去10年發揮了很大作用。但是因為預算大幅削減,于2019年10月被叫停。我有時會想,如果這個項目還在,也許能發現和預警這次的新冠病毒。
《中國科學報》:說到預警,之前有一名在美國被診斷為流感的患者回到日本后被確診為新冠,因此有人質疑美國流感致死的人中可能部分死于新冠肺炎,而美國CDC主任Robert Redfield日前也承認了這一可能。
您認為美國是否可能早有新冠而未發現?
蘇立山:
這里要注意一個時間問題,Robert Redfield的回答是“當前”在美國有這種可能。這個我同意,1月份之后有可能有新冠混在流感里沒有發現。但如果說從2019年9月份流感季開始就混入了新冠是沒有依據的。
王秋紅:
如果從去年流感季開始時就有新冠病毒,應該有臨床醫護人員被傳染的報告,但實際沒有看到,所以我認為這種可能性不大。
但是現在流感里是不是混有新冠?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我專門請教過俄亥俄州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員,他們告訴我,流感病例確實不是按照檢測陽性來判斷,而是依據癥狀。因為流感的癥狀很嚴重,比較容易和一般感冒區分開,確診為流感死亡不是必須拿到檢測結果。
《中國科學報》:紐約州州長此前也指出美國的病原檢測太少,導致數據偏低。
據您了解,有沒有檢測困難的問題?
蘇立山:
北卡羅來納州有自己的檢測機構,發現感染之后會把樣本送到CDC驗證,同時在結果出來之前發出新聞通報。不管CDC結果如何,大家都會得到消息。
這次的問題是美國CDC表現得非常不稱職。以前都是CDC做好試劑盒送給各地,結果這次有一個組分錯了,整批都不能用,真是不可原諒的失誤。
《中國科學報》:中國的試劑盒早期也出現很多問題。
王秋紅:
這個錯誤跟中國早期試劑敏感性低等問題不同,中國早期主要面臨著樣品采集、培訓、設備等問題。而且新冠是RNA病毒,很容易降解,可能送檢的過程中降解了就會檢測假陰性。而美國CDC是組分錯誤,并且花了兩個月才做出來,確實不可理解。
蘇立山:
特異性序列檢測不是高深的科學,中國很快就做出來了。我實驗室任何一位博士后,幾天時間就能設計一種檢測新病毒的實驗方法。所以我想應該是簡單失誤和執行力問題。
《中國科學報》:《科學》雜志主編Holden Thorp 3月11日發表社論,指出特朗普在過去4年中大幅削減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DC)和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的經費,現在卻突然要求幾個月之內拿出疫苗。
美國CDC表現不佳是否同投入不足有關?
蘇立山:
這篇來自我們前校長的社論特別及時、到位,近幾年我也有這種擔心。
美國現任總統、副總統及政府忽視科學、不相信科學甚至反科學,這三四年來大幅削減了科學研究的預算,包括削減CDC和NIH的資金。
我現在寄希望于私有機構,美國的私有機構其實承擔的作用同樣重要。如果能開發公司的潛能,可能比政府有效得多。
美國CDC確實經費縮減很多,以前在每個國家都有大流行病防治辦公室,兩年前取消了。但即便如此,美國CDC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CDC,沒有理由連檢測試劑盒都做錯。
《中國科學報》:中國CDC的表現前一陣受到非議,美國CDC現在也有很多批評的聲音。
蘇立山:
這次事件反映出各國政府和CDC都有不同的問題,美國CDC是犯了低級錯誤,中國CDC是信息不能及時幫助決策上報。
但是要注意,別人的缺點和自己的錯誤不相關,不能因為別人有缺點,就不改正自己的錯誤。希望中國和美國CDC都能不斷改進。
《中國科學報》:國內疫情在全國人民的努力下被控制住了,國際形勢現在不容樂觀,有人說外國人“抄作業”還抄錯了。
但是很多國家似乎并沒有打算“抄作業”,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徹底消滅病毒,各國不同的應對策略背后有著怎樣的邏輯?
蘇立山:
各國國情不一樣,中國的做法有效,但是別人可能很難學。
比如中國為控制疫情,要求公眾居家隔離,雖然承受了各種損失,但是我沒有看到老百姓特別排斥。外國人看到這個消息都是驚掉下巴,認為不可思議。美國老百姓至少現階段不可能接受,就算政府想做也做不到。當然,這跟疫情發展也有關,比如意大利現在沒辦法也封城了。
新冠肺炎作為一種新發流行病,各個階段的應對策略是不一樣的。早期是黃金階段,如果做到每個病人都跟蹤,是可以控制的。新加坡看起來是控制較好的例子。
美國一開始也想根除病毒,所以對早期感染者全部追蹤、隔離。直到美國第一例社區病人的出現,這個人沒有明顯的中國病人接觸史。到后面就控制不了了,所以政策變成了降低感染率,把感染曲線拉低。
英國似乎也是錯過了黃金期,他們認為全面隔離檢測沒有太大意義。就跟我們對流感一樣,重點是保護易感人群。雖然各國措施不一樣,但是英國比較極端,所以引發疑問,效果怎么樣還得再看看。
本周開始,英國很多機構開始鼓勵居家辦公。3月16日早高峰時段的倫敦地鐵明顯比往常人少。不過仍然無人戴口罩。徐楊攝影
《中國科學報》:有人把中國的抗疫舉措同一些國家的“佛系”策略進行對比。您如何看待?
王秋紅:
我認為中國早期的大隔離措施是非常有效且必要的,因為這是一種新病毒,誰都不知道它什么樣,萬一致死率很高怎么辦?
現在其他國家看起來“佛系”的措施,都是基于中國積累的數據,有的放矢。比如80%是輕癥,老人、有慢性病基礎病的人是高危人群。我的老師已經70多歲了,她現在就居家辦公。這些都是中國給國外提供的寶貴經驗,很多國家的民眾都很感謝中國。
而且,中國和其他國家條件都不一樣,人口基數大、密度高,嚴防次生災難發生至關重要。
《中國科學報》:面對源源不斷的境外輸入,中國現在應該怎么辦?
王秋紅:
我認為現在更應該關心大部分中國人對新冠沒有免疫力的問題。即使全部清零,一旦有境外輸入就是星火燎原。
新冠病毒的特點是有很多輕癥和無癥狀感染,也能傳播病毒,因此可能不能完全消滅。所以一些國家的策略是要把暴發的速度壓制下來,使醫療資源夠用、醫療系統能承受,而不至于出現醫療擠兌,重點保護基礎病和高齡的高危人群,往后有希望。
蘇立山:
現在看起來疫苗很有必要,新冠病毒留在人群的概率可能比SARS大,更接近流感。但是,保護性疫苗要做大量保護性實驗,驗證免疫力誘導和免疫力存活時間,一年之內做成的可能性很小,只能為下個季節準備。
藥物方面,我看好病毒特異抑制劑和特異性中和抗體,今年或明年做出來都行。比如瑞德西韋應該對其他冠狀病毒也有用。
不管是藥物還是疫苗,許多問題只有大規模臨床實驗才能解答。一定要尊重基本的科學依據,不能不切實際地加速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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